2022年12月3日 星期六

唯有台語⽂才能展現台灣精神嗎


承上⽂︰ 借鏡瑞⼠︰不必把所有官⽅語⾔當成⺟語


談完國語⽂教育,接下來談⽂創。

書寫作爲語⾔表現的最⾼層次,作爲流傳後世的途徑,⽂字不僅是作者個⼈精神的載 體,還是凝聚共同意識的⼿段,古⼈云⽂以載道,即是將政治理想、精神境界寄托在⽂字之中,説什麽不是爲了個⼈⾃⼰,⽽是爲了流芳百世……那些⼋股⽂字,我在這裏就不再多寫。

我的寫作動機其實很單純,只不過是想寫罷了,不想被任何意識形態,御⽤。即便鍾肇政如何偉⼤,他寫作的初⼼難道不也是︰寫下⾃⼰⼼中的⽂字?

今天當局祭出的理念,撒出的網軍,何不乾脆⼭呼,「三⺠主義統⼀中國」?無論是過去强迫性的國語教育,還是今天「强迫性」的多元台語⽂教育,主政者都是不斷地「强迫」⺠衆接受某種意識形態,⾝爲台灣⼈就有義務懷抱某種理念才能寫作嗎?尤其是住在海外的⼈⼠更衰,諸如我,動不動就被授予肩負⺠族使命。

⾝爲台灣⼈在創作上⾮得被捆綁在「展現台灣精神」這個任務之上嗎?如此⼀來⽂學作品就被化約成⼀種發揚⺠族精神的⼯具,政客的操作押注的籌碼,不是嗎?

政客的措辭在字裏⾏間,催眠術式地喚起你内⼼深處的⾼尚情操,要你去當⼀顆有⽤的棋⼦,其實是要你去當炮灰,由於住在國外,莫名其妙地被賦予神聖的任務。

我不禁⾃問︰唯有台語⽂才能展現台灣精神嗎?難道使⽤北京話就展現不出來嗎?

在這裏重申,愛因斯坦以德語創作,⽽他是個猶太⼈,在這裏我可以點數戰後以德語創作⽽得到諾⾙爾⽂學獎的猶太⼈︰Nelly Sachs 與 Elias Canetti。

同時也有出⾝羅⾺尼亞的 Herta Müller,作品反應戰後德裔在羅⾺尼亞被迫害的命運。台語⽂派擡舉過去那些台灣⽂學史上的⼤⽂豪,那是他們的審美觀點,無論他們怎麽吹捧,本⼈就是愛張愛玲,與⾼澄天不謀⽽合,這就好⽐每個⼈都有權利選擇⾃⼰深愛的⼈,難道我們要爲了國家⺠族去愛⼀個⾃⼰不愛的⼈?

台灣⽂學史上的前輩們,發揚台語⽂功不可沒,無論他們是多麽偉⼤,那不是我的菜,我不吃還不⾏,只因爲我是台灣⼈。

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升起,網軍的⽂宣策略跟解嚴時代閲讀魯迅就被視爲共匪,相去不遠,⽬標都是鏟除異⼰。

其中最⼤的誤會是,台語⽂派以爲多了幾種語⾔⽂字就是多元⽂化。多元⽂化建⽴在⼀個很重要的基礎之上︰尊重異⼰,寬容不同的觀點。

在這個基礎上,每個⼈都有權利決定是否接受台語⽂?同時,每個⼈都有權利拒絕學習台語⽂。

然,⽂字本⾝先展現的個⼈理念,再來才是擴及更普遍性的理念,創作者在寫作上應該先擁有絕對的個⼈⾃由,不應該背負著某種精神契約,有義務將台灣元素或是⺠族精神植⼊⽂章中,甚⾄發揚光⼤,寫些⾔不由衷的話。

否則會被視爲社會冷感、台灣意識不夠深刻,不然就是得不了什麽樣的⽂學獎!

⽽,台灣⼈的語⾔意識構成⾮常複雜,在發揚⺠族精神之前,創作者甚⾄還要去思考,台灣這個族群是否被視爲⼀個獨⽴的⺠族?所使⽤的語⾔⽂字是否⾜以代表⾃⼰的國家?

同⼀個⺠族爲何不能創⽴幾個不同的國家?幾個國家爲何不能共享同⼀個語⾔?國際上不是有英語系國家,法語系國家,德語系國家,西班⽛語系嗎?眼前最嚴峻慘痛的教訓不就是烏俄戰爭嗎?使⽤俄語就被捆綁成同⼀個國家,普丁那種⼤斯拉夫主義,可取嗎?我們更不必因爲與他國共享同⼀個語⾔⽂字,就認定⾃⼰的官⽅語⾔不⾜以代表⾃⼰的國家,⾮得硬⽣⽣另外台灣製造。

不要說台語⽂了,只要牽涉到投稿⽂學獎,事關台灣⽂學創作這⼀塊領域,連⾮常陌⽣遙遠的原住⺠元素,都有種被迫植⼊⽂中的格式感。⽽充滿中國古典元素的⽂章,卻會因爲不夠台灣味,不夠深⼊台灣社會現實,⾃動被刷下。

試問原住⺠⽂化與台灣精神有直接相關嗎?這幾年經過政府的倡導、⽂學獎的加持,有讓⼤家認識到原住⺠⽂化的樣態嗎?換個⽅式來問,原住⺠⽂化有深⼊我們的⽣活世界之中嗎?

影響台灣⾄深的與其説是原住⺠⽂化,不如説是漢⽂化,誰能否認這個事實?

原住⺠⽂化只是被我們放在神龕上供奉著,恪守聖與俗的分際。這就像在澳洲,無論⾛到何處,觀光景點所推出的、供⼈鑒賞的⽂化,就只有澳洲原住⺠純樸的點畫了。

⽽這些點畫反讓外國⼈產⽣⼀種更深層的疑問︰「何爲澳洲⽂化?」澳洲⼈只能⾃我解嘲地反問︰「澳洲⼈有過⽂化嗎?」

沒有⽂化認同是澳洲⼈的悲哀,但以原住⺠點畫拿來敷衍了事,那不是更⼤的悲哀嗎?

⽽台灣政府在海外就是做同樣的事情,每到春節雪梨的華⼈街,台灣僑界祭出的卻是⽵竿舞,這時站在⾝邊的菲律賓⼈就説了,「咦!這不是我們的⽂化嗎?」

⼜是天⼤的誤會。

⽐起台語⽂,原住⺠⽂化距離台灣社會的現實更加遙遠了,原住⺠的語⾔被聯合國列爲瀕臨絕跡的語⾔,我們台灣⼈連⾃⼰原有的語⾔⽂化都認同不了了,去擁抱⼀個異質的、瀕臨絕跡的、不屬於⾃⼰的⺟語,這有意義嗎?

這裏不是來否定原住⺠⽂化的價值,⽽是批判以原住⺠⽂化來代表台灣的政策。這裏再次强調,今天台語⽂不是更我們更像失根的蘭花嗎?

台語⽂不但説明了我們有著國語⽂危機,更深化台灣⼈的認同危機!唯有台語⽂才能展現台灣精神嗎?

⾝爲台灣⼈真的擺脫不了台語⽂與原住⺠這兩個深具「台灣精神」的元素嗎?這個「魔咒」如何解除?我們不能只是單純地以最貼近⾃⾝的情感與本⼼的那⼀種語⾔,去展現⾃⼰所思所想與所學所聞嗎?

或者換另⼀種⽅式,以⼀種更寬廣的國際觀與多語⽂去寫出⾃⼰的⽂字,⽽⾮固步於孤島⼀隅,堅守⼀種⽂化樣態。

台語⽂這個議題,不就是讓⼈⼼中充滿了問號的議題?

⽽已。